萬歷戊午冬。朝廷大張廢母妑論。白沙李相國抗章明倫。罪在不測。待命于南郭村舍。相國嘗謂余忘年歡。故每往候焉。忽窗外慈烏啞啞飛集庭除。一坐之人。不敢言而隕涕。余乃口占賦一篇。相國曰。無令老夫。更重罪戾。吁言猶在耳。其可嘅也已。
窮陰閉于大陸,北風涼而雪虐。
天黭??而晝晦,白日慘而無色。
有窗外之慈烏,啞啞啼于枝上。
殷斯勤斯悶斯,若相生而相養(yǎng)。
或敘翼而開口,隨眾雛而蹲蹲。
或聯(lián)翩而拮據(jù),反哺養(yǎng)之紛紛。
時窮冬之歲徂,絕焦翹之蟲蟻。
下家家之庭宇,得粒粒之禾黍。
盡日夕而喂養(yǎng),哺不足則不已。
彼微禽之無知,何以知夫報親。
茍有情則有辭,庸詎通之諄諄。
烏于是乎如有知,請對臆而陳辭。
昔二儀之肇判,先得氣者禽鳥。
受至諴于上帝,不知它而知孝。
念生育之恩深,期反報其洪造。
年不知其幾千萬,始有人于下土。
與麋鹿以同游,何以知夫忠孝。
親死舉以委壑,生豈知乎反哺。
天蓋高于九萬,何以馴此蚩蚩。
地靈或以鐘人,亦難誨夫民彝。
儂庶物之先覺,導萬民之忠養(yǎng)。
奄民德之歸厚,風四海之綱常。
故圣人之觀感,托微物而取譬。
作車由于蓬轉(zhuǎn),作舵由于鳶尾。
問旬朔于蓂莢,訪節(jié)序于蟪蛄。
彼人間之大孝,亦由儂而攸敘。
斯大舜之烝烝,呼旻天而怨慕。
??允若而象郁,陶稱萬古之大孝。
文王朝之日三,問起居于內(nèi)豎。
不安節(jié)之如有兮,憂罔極之形色。
曾氏養(yǎng)之養(yǎng)志,豈徒有乎酒肉。
毀瓜蔓而逢怒兮,痛定問乎氣力。
夫子稱乎子騫,人不間于父母。
侍蘆葦之單衣,不諸弟之呱呱。
或長河之冰塞,親忽思乎丙穴。
扣沖沖而得魚,才一嘗而愈疾。
夫黃雀之佳味,萬乘艱于哺啜。
忽數(shù)十之入幕,嗟爾有乎毋遺。
或丹柰之恐落,泣風雨而攀枝。
或雷霆之伏墓,恐精魄之致怕。
或思親之劬勞,廢函丈之蓼莪。
日雪涕之滂沱,至松柏之枯死。
或孩提之無知,夫何失其天只。
周流索乎九有,俄母子之相遇。
喪禮頹于五代,孰棘人之欒欒。
彼晉武與魏文,能執(zhí)禮而不斷。
友兄弟而怡怡,不在他而在玆。
求忠臣于孝門,亦匪躬之在玆。
皆由儂之錫類,不其然乎不匱。
何世降而俗污,多不順乎親意。
不可磯之不孝,亦愈疏之不孝。
或馀餐之稱無,或親藥之不嘗。
或有誓于黃泉,或雀鷇之充腸。
周命訖于驪山,實申伯之召戎。
平忘父而德衛(wèi),詠束薪于王風。
彼責善之賊恩,痕夏楚之常捫。
屬乃翁之沉纊,云乘化之已晚。
秋氣深于西內(nèi),多露刃之??貅。
目已隱于暮云,阻晨昏于龍樓。
風霜苦于五國,絹半臂之馀馨。
況韋氏之南來,盡惎毒于丁寧。
帝裒如而充耳,忽圣善之明喪。
倚主和之奸猜,鋤奏捷之良將。
儂雖名乎禽鳥,彼以人而不如。
鳳凰棲于丹穴,朝百禽于岐岨。
謂梟鵩之戕親,屏不齒于羽族。
茍人子之若是,恝諒不及于狘?。
何村童之顛倒,辭未畢而驅(qū)嚇。
余于是焉感發(fā),究厥理而欷噓。
噫微物之褊嗇,豈知覺于懿則。
然或得其一端,服乎膺而勿失。
鷹得禽而祭先,鷴隨帝而海溺。
彼鴻雁與羔羊,乃自古以有禮。
能跪乳而銜恩,又行飛而知序。
人稟受于最靈,情性得于太極。
韙五常與三綱,作萬古之日月。
何倫紀之晦塞,反天理之滅德。
或推刃于同氣,或疾怨乎怙恃。
花零落于紫荊,萱北堂之蕪穢。
愿普天之下民,自今歸于孝德。
念父母之憂疾,惜西山之頹日。
愉聲音而和色,無叱吒之惡聲。
冬則溫而夏則凊,昏乃定而晨乃省。
追季路之負米,慕黃香之扇枕。
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。
縱礿祀之豐贍,誰得睹乎下箸。
寔其親之在堂,恒汲汲而反哺。
斯君子之終身,慕父母而不忘。
瞻祠宇而起敬,永孝思于羹墻。
迨霜露之既降,心怵惕而愴情。
茍斯言之或渝,有烏有之先生。